國運昌隆

水滸傳的價值與影響

　　小說不但具有它的唯美價值，同時也具有社會教育的功用，甚至於能造成時勢，發生莫大的力量。就水滸傳來說，其對後世的影響之大，是難以言喻的。

　　水滸傳是我國通行最早的白話章囘小說。其警世諷政，標擧主題，描繪人物之生動，刻劃性格之貼切，實為極成功的文學鉅著。金人瑞稱它為天下第五才子書。後世又拿它和三國演義、西遊記、金瓶梅並稱為小說界四大奇書（好議論者却以為此四書即為盜、奸、邪、淫之代表）。

　　世人對水滸傳最為稱贊的當是金聖歎和胡適。金聖歎說：「天下之文章無有出水滸之右者；天下之格物君子無有出施耐庵先生右者。」胡適更進一步說：「我想水滸傳是一本奇書，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比左傳、史記還要重大的多。我們拿宋代那些幼稚的梁山泊故事來比較這部水滸傳，我們不能不佩服施耐庵大匠精神與大匠本領。我們不能不承認這四百年中，白話文學的進步可驚異！加上他自己的偉大創造力，把那草創的山寨推翻，把那些僵硬無生氣的水滸人物一齊毀去，於是重興水滸，再造梁山，劃出十來個不會磨滅的英雄人物，造成一部永不磨滅的奇書。這部書是集四百年水滸故事的大成，並且是中國白話文學完全成立的一個大紀元。」胡適所以如此贊歎，想是他本身提倡白話文學的關係。所以他又說：「這二千年的文人所做的文學都是死的，都是用已經死了的語言做的，死文字絕不能產生活文學，所以中國二千年只有些死文學，只有些沒有價值的死文學。……再看近世的文學，何以水滸傳、西遊記、儒林外史、紅樓夢可以稱為活文學呢！因為他們都是用一種活文字做的，若施耐庵、吳承恩、吳敬梓、曹雪芹都是用文言做書，他們的小說一定不會有這樣的價值。」

　　陳紀瀅先生對水滸傳也頗加稱許，他說：「這部書開啟章囘體橫寫深入之端。在水滸傳之前，白話小說沒有完整的結構，自有水滸傳之後，中國小說才正式走入章囘體。它的特點是用複雜引線，由直而橫，由橫而深的多種錯綜迂迴的寫法。」又說：「水滸傳是中國第一部民間體裁小說，也是最成功的一部描寫大眾生活的小說，它給後代作者開闢了一條描寫下注的途徑，使有清一代民間文學大量產生。」誠然，水滸傳對後世文學的開啟作用，既大且深。他如確立主題，著重人物性格的刻劃以及方言的大量應用等，又其餘事。

　　水滸傳確實為文學開放了幾條康莊大道，而強有力地豎立柱石。因此施耐庵將水滸故事加以整理組織而成此一巨著，自是他的成功。但有人則認為水滸傳這部書就觀賞者的地位看來，覺得太單調了。潘力山即說：「美學的原則，內容要複雜而統一，水滸的卷帙，不為不繁重了，說到統一，還說得上；說到複雜，更說不上。複雜不是頭緒繁多，是內容豐富，水滸的頭緒誠然繁多，至於內容，除了殺來殺去，還有些什麼呢？」我想潘氏的話並不為過，而且除了單調外，似乎還缺乏著故事的神秘性。

    水滸傳雖然也有它的缺點，但它到底是氏一部家喻戶曉，影響世俗風情至鉅的奇書。由於水滸傳故事自明代中業以後即大為流行民間，影響所及，到了萬曆末年，即有人取水滸的人物做成賭具，即所謂的馬弔，亦叫做水滸牌。吳偉業的綏寇紀略說：「萬曆末年，民間好葉子戲，圖趙宋時山東羣盜姓名於牌而鬥之，至崇禎時大盛，其法以百貫滅活為勝負。有曰闖，有曰獻，有曰大順，初不知所自起，後皆驗。」胡適考證馬將牌的由來，即以為源自於此。

    明末政治的黑暗，較宋徽宗時代有加無減，天啟間魏忠賢黨羽的四出，弄得一片烏煙瘴氣，到了崇禎年間，於是乎流寇四起，他們也都效法水滸，高揭替天行道的旗幟來領導饑民，高迎祥的自稱闖王，李自成的襲稱闖王，與自立國號大順，即皆取自水滸牌的名目，所以有人說明室之亡，亡於馬弔。正因為明末流寇之起，深受水滸的影響，因此當時的忠貞之士，對宋江等人無不深惡痛絕。

    到了滿清統治中國之後，中國的問題已不是流寇的的事件，而是亡國的悲痛與異族的壓迫。遺民感國運的無法挽救，乃轉而寄望於草澤英雄出來做驅逐異族的事業。此時，宋江已不再是狗彘不食的盜賊了，而是英雄忠義的人物。於是意在反清復明的革命志士，乃以水滸的忠義為宣傳革命的工具，更取水滸的理想來組織秘密的革命結社，他們的組織是完全效法梁山的。這個祕密結社，就是所謂的天地會，又稱哥老會，會中人則自稱為洪門。這個會黨，在康熙時即以廣佈各地，而滙成一大革命團體。

　　此一洪門的洪，一是影射明太祖朱洪武，一為「漢」字的密字，因漢人失去了「中土」，為了保密，將漢字的「中」、「土」隱去而成一洪字。所謂四海九州盡姓洪，即指本姓漢。其宗旨完全在於復漢。乾隆時台灣林爽文之役即是洪門的一次壯擧。但因清廷基業穩固，其後清廷又加以嚴厲的查禁，致使洪門無法發揮革命的力量。到了咸豐元年，清廷雖下諭銷燬水滸傳，但水滸傳所播下的種籽，始終在那裏萌芽生長；洪門志士的革命精神，更始終在那裏散發著閃爍的光輝。國父在建國方略上說：「洪門者，創設於明季遺老，起於康熙年代，蓋康熙以前，明朝之忠臣烈士，都力圖恢復，誓不臣清。……以反清復明為宗旨。……此殆洪門創設之本意也。」國父領導國民革命，組織同盟會，就是洪門志士的一次大結合。

    一言之蔽之：水滸的精神，用之於為國為民，則將順天應人，完成大業；反之，則禍國殃民，貽害天下。蒼蒼者天，實式共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