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運昌隆

方望溪二三事

    其一

　　方苞成進士的那年秋天，夫人蔡氏不幸死了。夫人既歿，薦紳都仰慕其名，競相要和他聯姻。相國熊文端願將女兒嫁搞他，方苞婉謝。又有個鄭總兵，家財萬貫，也要把女兒嫁給他，並願以萬金助粧奩，方苞也嚴峻謝絕。尚書熊一瀟有個兒子名叫熊本，是方苞的同年進士，私下對方苞說：「鄙人有妹，家君願使侍箕帚。」方苞說：「盛意感甚，惟苞家法，亡妻偕娣姒，日夙興，精五飯酒醬，奉巵匜二親左右，令妹能乎？」熊本聽了咋舌不已。次年，方苞娶繼室徐氏，徐氏是內閣中書時敏之女。

    其二

　　桐城方孝標，官至學士，著有鈍齋文集、滇黔紀聞，書中極多悖逆語。同邑戴名世見之大喜，所著南山集，採用了許多其中之語，集序列有方苞名，板本也寄藏方苞家。左都御史趙申喬呈奏此事，九卿會商研判，認為戴名世大逆，依法應當寸礫，族人皆棄世，未滿二十歲的男子及笄冠女子發邊。為序者多人，與方苞都以謗論罪絞。當時方孝標已死，剉尸，子孫成人者並斬。幸聖祖大發慈悲，凡議絞諸人改為編戍，方苞編旗下。此案得恩指全活者三百多人。

    其三

　　方苞身長瘦弱，面部微有痘斑，目光如電，膽弱的人見了，都心悸不能講話。他的個性很剛執，喜歡當面挫辱別人的過失。和朝中官吏交遊，也必以吏疵民瘼、政教得失相責難。見有一事一言之善，必定反躬自責，深恐自己不能做到。平日在家，有客人來了，必令子弟奉茶，侍立左右，使知長幼之節。每遇到自己的生日，必避居於野寺，不受子孫觴酌。生徒如贈送東西給他，則必用以助人。

    其四

　　方苞生平從不隨便接受別人的貨財。當他考取進士從京師返鄉，路經揚州時，有鹽商吳某，請求他明年教導他的兒子，並以百金為贅。可是等到方苞囘到江南時，總督藩皋公却延請他主講義學。方苞遂立即送還吳贅，吳說：「非先生辭我，勢不能也，贅者見也，已見何返？」方苞一定要還他，吳某不肯收囘，方苞經過三次的往返，最後才還了贅品。又曾有金陵王生，執金為贅。方苞就把這筆銀兩贈給他的姻親。不久王生死了，方苞說：「教未及，安受其贅？」於是自己拿出等數的錢，派人到王生家祭奠，而不使那位姻親知之。

    其五

　　錢大昕曾說：方苞以古文自命，意不可一世，只有李巨來輕視他。有一次，方苞帶著自己所做的曾祖墓銘示李，李才看了一行，就還了方苞。方苞道：「某文竟不值一寓目乎？」李答道：「然。」方苞憤恚地要他解釋，李巨來答道：「今縣以桐名者有五，桐鄉、桐廬、桐柏、桐梓，不獨桐城也。省桐城而為桐，後世誰知為桐城者？此之不講，何以言文？」方苞聽了默然良久，但始終不肯更改其中一字，方苞護前如此。

    梁容若曾為方苞辯護道：李攻擊方文簡而不明，近乎吹求，且不一定是疵。墓銘在桐城，當然見者不疑他處，收在文集之中，集署桐城方苞著，「吾桐」何指已明。方氏是桐城名人，傳於後代，「吾桐」亦不勞考訂。所以默然者，涵養也，不屑爭也；卒不改者，不接受李評也，非護前也。吳汝綸作章冠鑒傳云：「章冠鑒者，桐之東鄉人也，……粵賊陷吾桐，桐民俱受其害。」此實對李、錢之無言反擊。

    其六

    方苞少時，常見他的父親與朋友以詩相唱和，慕其鏗鏘，因此曾學作詩。但他的父親却叫他斷絕作詩的意念說：「毋以為也，是雖小道，非盡心以終也，不能企其成，而耗少壯有用之心力，非躬自薄乎？」方苞二十歲時，曾到京師，偶為律詩二章，劉陂千見了說：「子行清文茂，內外完好，何故以詩自瑕，吾為子毀之矣。」方苞從此絕意於詩。詩非其長，生平也不多作，文集中載有他的詩十五首，義美辭雅。茲錄其中三首於下：薄暮自樅陽渡江赴九華

　　名山如勝友，未見意難忘；即事得餘隙，扁舟下夕陽。閒情戀雲水，浪迹暫家鄉；身世何終極，空嗟去日長。

送楊黃在北歸

     吾衰駒隙短，君去塞雲高；嘉會生難再，離心別後勞。風霜隨客路，藥餌仗兒曹；何日還三徑？音書附羽毛。

別葉爾翔

    四海故人盡，為君一繫舟；衰殘良會少，警咳宿心酬。八十苦無食，千秋豈暇謀；自慚籌莫助，別後重離憂。